雨季，时雨清寒，墨云无光。
啪嗒一滴豌豆大的雨滴从窗外溅进来，精准地浇熄男人指间的香烟，他呼出一口浊气眯着眼睛狠狠嘬了一口，或许是嘴里异味太大并未发觉烟灭了。
在过去的四天里计誉生一共抽掉三十根香烟，来回三十趟厕所，看了十三部电影，三部电视剧，共吃了三顿饭，只玩这一台电脑。
在豪华小包间里这些天，多巴胺不断刺激神经，精气尽数榨干在手心，肌肉出现麻木症状。
吸烟也是四天前开始的，暖暖的熏烟灌进肺部，途径气管最后带着肺腔的血腥味从鼻孔出来。那晕乎乎的感觉提神醒脑，似乎缓解了疲惫。
失眠是从一周前开始的，越是疲惫越是清醒，脑袋胀大瞳孔收缩，始终无法入眠。
他想，泡吧，玩玩游戏应该就累了。
这一泡，就来到了四天后。
整整四天陪伴着日月星辰，思维系统乱成了一团浆糊，运作效率极慢。
这口烟的味道迟些才传进大脑，有些臭味这才意识到自己蹲坑好久了。屁股没擦便起身，本来轻松完成的动作现在却怎么也办不到，根本感觉不到两条腿存在。
屋外雨声停了，脑中浆糊随之凝固，计誉生在厕所里永远的合上了眼。
至此，一个年轻的生命走向终结……等等，还有转机。
网吧一位大叔来前台诉苦，自己憋着宿便捱到早上九点，厕所这厮硬是不出来。
网管到此敲门不应，低头门缝却有双人脚，着实吓了他一跳，强开厕所门发现他已经快断气了。
沙场精英战将杀敌无数殒身之时佩剑抵后腰，让自己死后也能昂首挺胸傲视四海列国，威猛模样神鬼不侵。
而计誉生即便魂灵将散也能保持着生前蹲姿实属难得。
在送往医院的路上计誉生的最后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。
至此，老计他终于算是——不对！
他的心脏还有难觉察的收放动作，脑电波也存在无法捕捉的回路，但是从生物学角度来说，他死了。
前文说过死亡只是一种状态，再补充一句，它虽不必刻意哀伤，但也绝不是件喜庆的事儿，对吧。
当然不对，于老计而言，这是可是件喜庆事。
急救床上他还保持着如沐春风般的微笑，神似那庙宇里修禅顿悟的活仙人。如果不是尝尽疾苦奔极乐，想必也不会笑的这般豁然。
他笑的早了些，苦日子还没结束，生理死亡不是那么简单就裁定的。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，老计经受了医疗的非人折磨，最终在那病单证明上盖下死亡红章。
到此为止了，老计二十岁的为人生涯结束了。
才怪嘞。
老计的眼睛忽然睁开了，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瞪着。
经过半天的折腾，全宇宙都断定他死亡了，现在他眼睛睁开了，还眨了几下，要是有人看到这一幕，估计得吓得哭出来。
不过绝计不会有人被他吓着的，这地方没有任何一个生者。
他沐浴着炫目的白色光芒醒来，满眼困惑。
白光面前矗立着巨大的乳白色主机，比起他生前玩耍的那台水冷主机差了些，但这三层小楼大小的主机，什么玩意儿，银河一号吗？
「能听到我说话吗？」主机里传出电脑合成的女音。
老计下意识后退几步.「天堂吗？」
「是天堂哦。」
「真哒！乖乖，我一生虽不是作恶对端，但也没干啥好事儿，没想到死后也能成仙人，哈哈。」
老计两眼放光，腰板子笔直。
「说是天堂没错啦，但你要当它地狱也是正确答案呦。」
他笑容消失昂着头看着主机。
「明人不说暗话，你出来。」
「呵呵，你真有趣，我就在你面前呀。」
老计小声嘀咕，肯定是幻觉，不理她。
可是幻觉怎么咬手还疼呢？
「你初来乍到，就先去体验下吧。」
老计马上双手握拳作防御状左右观察。
「你别搞妖的，有啥话咱就说，什么体验下，体验什么玩意儿？」
他刚问完，天塌地陷。
老计健步跑到主机边抱头趴下，虽然有天旋地转的晕眩感，周围的地面石头乱飞，但并没有什么东西砸中他。
等到这天翻地覆消失，他嗅着血腥味醒来，发现自己被皮带紧紧的反绑在手术台上。
「什么鬼东西，这是哪儿啊！」
周围是阴森的手术室，宛若屠宰场般，浓烈血气瘆得他一阵干呕。
「欸，欸！老姐，还在不在啊！」他对着虚空大喊。
走道里踢嗒踢嗒的皮鞋声传来。
一个海盗护士推门进来，身材颇为大胆，带着独眼罩，眼罩绣着骷髅标志。
他有股不详的预感，恐怖游戏他没少玩，接下来的事情他能猜个八九不离十。
然后，凄烈的叫唤声比起杀猪要惨些。
回到主机空间后，再不敢大声说话了。
那真切的痛感，死亡前的窒息感，比起厕所蹲坑殒命要难过多了。
老计经过这一番折腾严肃起来，这里哪里是什么天堂，前路凶险的狠呢。
面前的这台机器能把他送入虚拟世界，刚才那惊悚一幕几乎要摧垮他那脆弱神经。
紧接着老计开启了第一场旅程：越狱的小侏儒。
老计成功化身小犯人开始攻略。
入夜的监狱，漆黑幽暗的地下。
「铿、铿、铿……」铁镐砸墙的声音回荡。
砸开两堵墙后，镐头耐久归零。
看了一眼手中羊皮纸地图。
“今晚就这样吧。”
顺着黑黢黢的地道从床底爬出来。
屋外几声短促尖锐的哨声响起，犯人们起床，推开牢门至广场点名。
趁大家吃饭，老计习惯性把所有柜子搜查一遍，有用的东西全收入囊中。
下午工作时间，一连串铃声响起，表示要去工作打卡了。
计誉生乖觉地开工了，一边工作一边考虑以后，自己的一技之长就是玩游戏，没想到死后还能有用武之地，就是一个人有点孤独。
主机解释整个游戏程序的规则：“游戏里累积的分数，可以购买一切，包括你的小命。”
「放屁，这叫什么游戏这么险恶。」
「你都死了，还怕什么险恶。」
「那你是什么东西？」
「我是神的意志」
「神就是玩游戏的？」
「是的。」
「你到底要我干嘛？」
「赢得游戏，然后你就有了选择的权利。」
想到这里，正在敲小锤的计誉生幡然醒悟。
对了，如果说这是游戏比赛，那参赛选手在哪儿？莫非这是竞速游戏！
想到这一茬，他才意识到不能再体验游戏了，迅速通关，离开这里才是正经。
他拾掇完工作开始准备越狱工具。
越狱的工具很简单，铁镐若干，制作铁镐需要有木料和铁块。
他接的工作是木匠，偷工减料节省下很多木材。每人只能接一种工作，铁块必须去翻别人的抽屉，或者去找铁匠换取。
这些天偷鸡摸狗比较勤快，身上积攒了很多材料，找铁匠换方便又快捷。
制作完所需的铁镐，挖地道的工具就有了。再就是自己要有更持久的体力，挥镐是个体力活。
一个镐头的耐久能拆两堵墙，满体力能甩坏两根镐头。体力用完除了休息、洗澡以外，还可以通过进食，食物得是新鲜的，烂罐头吃掉反而减体力。
他再次确认了地图。
“今晚一定离开，一鼓作气，通关走向人生的巅峰。没想到我是死后走向的人生巅峰，跟那些艺术家一样，死后百年，光芒万丈。”
除了晚上要用的东西以外，他把那些用不到的东西胡乱组合。
打火机加木材等于奥林匹斯山圣火、电池加丝袜等于超级流星锤、铁镐加透明胶等于坚固的铁镐……
「这游戏还真是想象力丰富呐！」
晚上老福回来睡觉。
白天玩耍低级流星锤时把他好感度给锤没了，浪费了一堆材料才把喂满。
他穿着灰色的工装裤住院回来了，生命健康恢复到百分之百。
「老福啊」
「有什么事吗，兄弟。」
「你犯了什么事儿进来的。」
他好奇这老实巴交的家伙能犯什么罪。
「唉，年少无知，犯了杀人罪。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，我拿着可乐罐的拉环开锁入室偷窃，被人家的狗发现了。那狗狂吠不止，我被吓到了，把它脖子割断了。我没想到这拉环，用起来这么顺手。随势把前来辱骂我的房主都给划拉了。」
「你用易拉罐拉环杀人全家？」
「没错！」老福理直气壮。
「那你坐了几年牢了。」
「十五岁进来，今年五十了。」
莫不是，黄沙百战穿金甲，牢底不穿终不还。
计誉生突然想起新做了个超级流星锤，手痒想拿老福试验一下。
照以往来说，计誉生不是个施暴者，他也是从孱弱变得健壮的，至于为什么在这虚拟世界这么暴力，主要还是因为大家的画风太滑稽。一个个都像是个小侏儒，流血都是方块形状掉出来的，打破头也不觉得暴力，只是数据上产生些变化罢了。
那低级流星锤的威力前车之鉴，一击破脑壳，像砸开椰子般破开。想必这超级流星锤的威力会更上一层楼。
「老福你看你后面那啥呀。」
他故技重施。
但这次老福学乖了，用看变态的眼神盯着他手里的丝袜，迟迟不转身。
「哎呀，你放心，我保证不打你，真的，保证不打死你。」
言毕，老福撒腿就跑。
看来学的不够乖，开门的时候背对敌人，这是防御系数为零的姿势。
他把丝袜电池像螺旋桨一样在头上转了两圈，然后横着打在正在开门的老福右脸。
虽然知道威力肯定会比丝袜肥皂要厉害，但也不至于把脑袋直接打飞吧。
计誉声被鲜血溅了一脸，看着地下的身首两处老福，横生罪恶感。
即便只是数据，也让他难过了两分钟，对话了产生过交集，有记忆了，也就不单是数据多了情怀。
老福的健康系数归零，裤裆都彻底凉了。
计誉生双手合十一鞠躬道「福老，您走好，反正牢底坐穿也受罪，不如早日投胎做好人。」
藏尸完毕，准备通关。
他带着食物下洞，临走时不忘翻翻老福的柜子。可里面只有一双破旧的袜子，臭烘烘的，是他睡前脱掉的。
自由的律动，催促他轻快的步伐。
他迫不及待要回到那空间里了，这么高效率地完成任务，分数肯定不会低。
只需五百分就能回到人间了，比重生更高昂的东西，菜单表上数不胜数。
比如说计誉生他就很在意那投胎一栏，可以不选择回到原本的生活，而是投胎他乡，投胎富贵人家，甚至是帝王家。
他早厌烦了过去的自己，人生重头来过算了。
洞道两边火把照明，很快来到昨夜收工地方开凿，没体力了就坐墙边吃饼，镐头坏了就换把新的，六堵墙很快破开。
洞外像混沌鸿蒙，又像是无光夜空。
“怎么回事，还没结束吗？我这还不算是通关吗？”
洞口突然传出嘈杂的声音。
「快抓住他!」
「别让他跑了！」
「快下去快下去！」
「杀人凶手!」
……
他一拍脑袋想起晚上还有查房这么一出，没清理房间血迹，也没把自己床铺伪装好，一旦被巡逻查到肯定要被通缉。
一群蓝色警官服的狱警已经挥着电棍冲了过来，他拾起地下的碎石头砸向他们，限制他们的跑速，给通关争取时间。
「程序！还等什么呢，召唤我呀！召唤！回城！B！Back！Go Back！Winner！Fucker!CNNND！」
他急得满头大汗，喊出一连串奇奇怪怪的口诀。
随后迅速冷静下来，开始回想自己以前玩游戏是怎么过关的。
在警察离他不到半米的时候，他狠狠地拍了拍脑门，终于弄明白为毛没通关了。
那一瞬间凉风拂面，空气都清新了些许。
问题原因在于，现实和游戏混淆了。
「太蠢了，这种游戏通关时，肯定要进黑洞，才切换到下一关。
黑幕过屏动画，操纵的角色开启新的一关了。
想过关，只要跳进外面那漆黑的宇宙就行了，光在门口站着当然不算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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